短暂的静默,闻人弈脸上一抹憾然飞闪而过——她也许,来生并不想遇见他,更别提还做夫妻。他也就略过不谈,往下说去:“那日王后提议遴选女官,孤后来思考良多,忽然醒悟,发觉那些强压在女子身上的枷锁真真可笑。”

    燕妫:“哪里可笑?”

    “禁其入学,却斥其无知;迫其缠足,却笑其无力;使其生养侍奉公婆,却鄙其伸手讨钱。”

    是啊,可不就是这个道理。假使女子可以入女学,不缠足,可以赚到银子养活自己,女子又弱在哪里。燕妫虽对歧王心有芥蒂,但他竟能有这等胸襟与眼光去破除陈规陋俗,她心中无比钦佩。

    不禁心中激荡,福了福身:“臣妾代世间女子,谢过王上这番通脱不拘之言。”

    “不,该谢的是王后你自己。”他说,深眸之中是绝不参假的真诚,“王后的百折不挠,坚毅果敢,令孤心中佩服,进而才开始对女子另眼相看。”

    他这……燕妫突然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歧王可怕,却也可敬,他身上有她讨厌的东西,却又胸有丘壑,品行可贵,令她不得不信服。

    她不知该接什么话,他的“佩服”实在太重。燕妫谢过赞许,索性又把话题拉回正轨:“既然要把女子充实为可用劳力,那不如借这次遴选女官,选些懂耕种织布,擅沟通又健谈的女子为官,才学倒是其次。”

    “王后的提议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再者,臣妾想着……”她笑得很是温婉,摆出她无可挑剔的大度,“当中必有才貌兼备的女子,或可挑几个充实后宫。王室子嗣不丰,王上又总是留宿瑰燕宫,长此下去必会招人议论。”

    她突然提起选后妃,很是突兀,闻人弈不由把眉头皱起。因她早便说过“不生养”的话,应当不会主动操心起子嗣才对。她或许……只是不想和他同榻而眠罢了。眼下天气逐渐炎热,就寝时穿得清凉,难免有不方便之处,他晚上的确不该总往瑰燕宫跑。

    “选妃就不必了。”他停下脚步,负着手,双眉微微蹙起,“孤懂你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他一点就明白,万幸。燕妫,“对了,明日选女官,王上可要来旁观?”

    “也不必了,孤相信王后的眼光,孤只管殿选。”

    关于岁贡与选官的话题,今日就谈到此处。歧王在瑰燕宫用过晚膳,便又回问政殿批折子,这夜也是歇在那处。

    次日瑰燕宫人气鼎盛,众所瞩目下终于开始考核女官。这是古往今来,朝廷第一次正式准许女子入仕,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等着看结果。

    当日共有二十位女子入瑰燕宫待考。因未考太过高深的学问,又迫于时间紧迫,故而评卷的只是王后,另有几位尚宫旁观。

    女子们答写考卷时,燕妫便坐在檐下圈椅上,翻看这些女子在吏部登记的姓名家世。

    单看这份名录,她就已看得出许多蝇营狗苟,那褚中天专横霸道实在明显。他既担任宰相,可过问官员任免,这吏部的初选他就不可能不插手。先不说连褚鹰儿都被他划掉名字,单说这当中有多少女子被他摘掉参选资格,还没数出个一二三四五呢。

    且看今日来参考的世家女子,其家族甚少有与褚家不睦的。褚中天明目张胆操控吏部,但凡与他立场不同的,家中女儿便难过初选,就连晏家女子都只放了两人进来。不论燕妫如何斟酌,从这堆名录中挑选出的女子,将来难说不是褚中天的拥趸。